父子关系解冻的那一刻( 三 )


走出应激期后,我在某天晚饭后主动坐到他旁边 。我宽慰他,警方一定能判定我的清白,我在看守所也没有受过委屈 。为了能缓解他的愧疚,我还提起之前的十年,把错误都归因于自己不努力 。他又反过来安慰我,以后的路还长 。
2020年,在我取保一年以后,法院打电话告知我无罪 。我去广州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。从那以后,他再也没有指责过我,我也没有冲他摔过门 。相反,我会在饭桌上给他夹菜,饭后挽着他散步 。
2018年,我到北京工作后,在山西老家开店的父母突然决定北漂 。
这件事很荒诞 。他们都50岁了 。父亲解释说,老家的生意不好做了,想到北京来看看机会 。他绝口不提是为了离我近点,还骗我说他跟我妈不是同时来的,两人根本不住在一起 。
这是他一贯的话术 。我故意拖了半年才答应见他们 。在饭店,我好言相劝:舒舒服服过日子不香吗?我爸用他标志性的慈祥微笑着,不做回应 。我脑子一热,耍狠道:你们要是不离开北京,我就离开北京,去别的城市发展,从此再也不见你们 。
对父母的叛逆情绪从我小学时就开始了 。起初,父亲以交易加拳头的方式管教我:我去网吧,他揍我;我想买一张图书馆推出的暑期无限量借阅卡,他提出条件,要我考到全班前三名 。
很快,到了初二,他再也管不住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 。听见他提条件,我觉得他只是把我当猴耍 。一天傍晚,我从网吧骑车回家,发现爸妈在前面骑车 。我自作聪明地躲在一辆汽车的一侧,飞快蹬车,想借着车的掩护从他们面前消失 。这也让他明白,打一顿是不够用的 。
他们换上更“阴险”的管教方式 。他告诉我:你也可以去网吧,但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。他摆出一副民主的姿态,站在道德高地上 。我浑身不舒服又说不出话,像被小针扎 。等到高中分文理,他和我妈写了两页纸,两方优点各写了一页 。只不过,理科的优点比文科多了好几行 。我没搭理,宣布我要学文科,因为文科有情怀 。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看:那你以后找不到工作可别来怪我们!
来北京前,我们之间的角力到了白热化 。毕业那年,他劝我考研、考公 。我推辞,觉得没啥意思 。没想到他说,你就当替我考,行吗?那种用小针扎我的感觉又来了,我就选了全国只招一个人的专业,以英语29分的成绩光荣落榜 。等到考公,我连初试也没入围 。
直到这一次,我下了终极逐客令后,他似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小,不日辞职,回了老家 。一次下班,我看见他突然往家里的三人群发了一句:“一个人在家好孤独 。”
我愣了,没想到这个50岁的糙汉子也会说出这句话 。我眼泪流了出来,手里不忘打字,回了句:我也好孤独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