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学者看什么书好写词格律诗词写作里面教的基本什么( 二 )


2、
开学伊始,教语文的葛老师突然在课堂上为我们背诵了一首马致远的《天净沙》:“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,古道西风瘦马,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 。”
葛老师的普通话十分标准,浑厚的男中音听起来很悦耳 。但惭愧的是,我傻傻地张着嘴,不知所云 。也许很多同学跟我有同感,大家面面相觑,似乎都有点犯傻 。直到葛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,教室里才有了一些轻微的、像是激动又像是醒悟般的惊叹声,如湿润的雨点在空中飞扬 。
我没有出声,心里惊讶极了 。真的,那么简单明白的一些词,竟组成了一幅流动着的,浸透了苍凉之感的图画,那么忧伤,那么惆怅,然而却又是……那么美!
升入初二以后,语文老师换了 。新的语文老师也姓葛 。端丽的板书和每次作文后对我的评语都让我的心里充满阳光 。他上课时声情并茂,经常给我们讲授一些课文之外的古典诗词 。甚至还有格律诗的音韵,平仄之类的诗词知识 。这些都无须考试,可我把它们背得比应考的英语单词还要滚瓜烂熟 。我以为背熟就能写了,写真正的律诗 。然而,哪晓得一提起笔来,我就晕头转向了 。根本写不出一首像样的格律诗 。见我学得认真,葛老师又开导我说,熟读唐诗三百首,不会作诗也会吟 。至于那些格律之类,知道就可以了,不必拘泥,真正才华横溢的大诗人,他的诗不是做出来的,而是从他心底流出来的,比如李白……葛老师特别推崇李白,于是理所当然地,我也爱上了李白 。我尤其迷恋李白之死———为了捞取落在水里的月亮 。我想我将来要是当上了诗人,至少也得为摘取天上的星星而死 。
为了我的李白之梦,我攒下零花钱买了一些诗词选本,如《唐诗一百首》、《宋词一百首》之类,一首一首挨着背 。就跟九十年代的少女戴着耳机学阿妹的歌似的 。所不同的是我永远也学不会 。葛老师说的“不会作诗也会吟”的境界总是到达不了 。但古典诗词由此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。这世界远离周围的“阶级斗争”氛围,远离我少女时代的种种烦恼 。我读着、背着,惊讶那些通晓明白的字句间,竟有如此美景、如此浓情、如此深沉的思想和哲理……我们几千字几万字讲不明白的东西,古人几十个字就讲透了,而且还押韵,还朗朗上口 。难怪它们能经受千百年的时间淘洗,而一代一代的孩子就背着这些诗长大 。我们死了,可是诗词还活着 。我想,它们要活到什么时候呢?也许要到太阳毁灭,地球不再转动为止 。作为一个中国人,这是多么骄傲的事啊!
但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了 。那时我已考入本校高中,喜欢李白的葛老师也不再教我们了 。因为在课堂上宣扬“封资修”,葛老师被戴着红袖章的学生揪出来,站在操场上的太阳底下弯着腰低着头接受批斗,还要唱:“我是牛鬼蛇神,我是人民的罪人……”唱得满头大汗淋漓 。
我远远望着,欲哭无泪,真想冲上去救他,但是没这个勇气 。批斗会结束之后,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走出了校门 。我看见他把胸前的牌子取下来,但是不敢扔掉,就把牌子夹在胳肢窝下,低着头朝前走去 。他在一家食品店门口停下,买了一杯冷饮,他显然渴极了,倚着柜台,大口喝着,他的腋下依然挟着那块牌子 。
热泪从我的眼里夺眶而出,我想不顾一切地走到他跟前,对他说:“葛老师,您不是罪人,您是我的好老师,永远永远是我最好的老师 。”
但是就在这时,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同学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了 。我下意识地一低头,赶紧走开 。
以后我自己也踏上了艰难的人生之路,但是每当我有余暇的空隙,回想起这一幕时,我的心里总是怀着深深的歉疚 。
再见葛老师,已是十年以后了 。我在21路电车上与他不期而遇 。我激动地喊他,而他也像对待一个大人般与我握手——事实上此时我已经长大,经历了下乡上山,并回城工作了 。我很想把我那时未曾说出口的话告诉他,但沧海桑田,我已不知从何说起 。他似乎也有许多话要说,可在拥挤的车辆中又无法畅谈 。分手以后不久,我突然收到了他给我的一封信,在信中他赞美我的心地善良,脸上总是带着腼腆的微笑,还特别提到“文革”,说我在“文革”中没有造过反,没有批过老师,说他为有我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欣慰和骄傲 。
热浪再一次在我心头涌动:老师,我的葛老师,你给了我那么多,可是我能给你什么呢?也许我不失善良,但我又很怯懦,我竟不曾在你最干渴的时候为你送一杯水,在最艰难的时刻对你说一句话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