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和季羡林是同学

姥姥和季羡林是同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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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年,季老的散文集、杂文集刚上市那会儿,我们买了几套,没事就念给姥姥听 。
虽说是大学问家,可书里的国事、家事都写得那么入情入理,不矫情不做作,大白话里透着深刻的人生哲理,这样的文章姥姥爱听,有些段落我反复给姥姥念 。日子久了,姥姥常会打听这个老头儿的一些事儿,我也一遍一遍地把我知道的、听说的、从书上看到的跟她细说 。
慢慢地,爱翻书的姥姥手里又多了几本季老的书 。有一天回家,我看见姥姥正手捧一本季老的杂文,戴着老花镜端坐在落地窗前的竹沙发上,口中念念有词 。我们都笑了 。生人要是初次见到这场面,一定以为姥姥是一位做学问的教授呢 。
姥姥不识字,却崇尚文化 。在姥姥的秤上,字的分量最重,书最值钱,多贵的书姥姥都说值 。
“二十几块钱能买个啥?买个吃的一会儿就吃完了,买本书吃一辈子 。好的书可以让下一辈儿接着吃,上算 。”
姥姥说买季老的书更上算:“人家书上说的都是咱家也有的事,遇上解不开的疙瘩,看看人家季老头儿是怎么说的 。”
也不知从哪天起,姥姥在季老后面加上了“头儿”,于是季羡林就变成姥姥嘴里的季老头儿了 。日子久了,我们也跟着姥姥叫“季老头儿”,好像季老是我们村一个普通的老头儿,全家都叫得那么顺嘴 。
姥姥看季老头儿的书多半是看书里的照片,整天看、反复看 。
我表妹说:“别看了,再看就看上人家了 。”
姥姥也不客气:“这季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可是个不磕碜(丑)的人 。”姥姥指着季老留学德国时那张穿西装的照片,那时的季老确实很精神、很帅气 。
我逗姥姥:“你看上人家,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。人家多大的学问,人家会好几种语言,你就会写个自己的名儿 。”
姥姥不无忧伤地无数次感叹:“俺是没遇上好社会、好家庭,沒摊上个明白的爹妈(姥姥的哥哥、弟弟都念书了),要不我怎么也得念念书、上上学,弄不好我还是季老头儿的同学呢!”
我们几个后辈哈哈大笑,姥姥自个儿也笑出了眼泪 。
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,身上的血水已经没有多少了,这珍贵的泪水饱含了姥姥怎样的渴望和遗憾,只有我明白 。“姥姥,你不是常说一个人一个命,一个家一个活法吗?咱别和人家比 。在我的眼里,你没上过学也照样是文化人,我相信,你就是季老头儿的同学 。”
我急于安抚姥姥那颗痛楚的心,极力保护姥姥那份美好的渴望 。从此,我们称姥姥为刘鸿卿同志,是季羡林同志的同班同学 。
姥姥心里一定是为自己没读书纠结了一辈子啊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