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潮汐图》经典读后感有感( 七 )


来到《潮汐图》,林棹延续了这份“自觉” 。巷道“极窄的,回环的,令人安乐,令人厌倦” 。明娜出现时,“她是蛮石山、大泥河、烫的沙、深深林薮 。她是四种颜色 。她的眼睛是埃及的,下巴是印度的,她有欧罗巴的、牝牛的肩线 。她是四面八方 。是一丸珍珠,被厚厚的棕油含住” 。巨蛙自述的语言随地域的改变而改变,从珠江两岸的粤语方言到澳门的国语官话,再到欧陆帝国的翻译腔,在此,语言的流变也再现了江水与故土中滋养的感官和筋脉怎样消退 。
另外来讲,这份“自觉”或许可以等同于“自省” 。在写到巨蛙和众多异域动物被关进帝国动物园,巨蛙看自己周遭的“新狱友”,“雪下着,世界簌簌发响 。丹顶鹤长颈打结死结,细腿几乎拗断,痛苦地啄尾羽,彻底发狂” 。对痛苦的观看随即引发巨蛙内心的自省:“我是否有罪,假如此刻我被他人的大雪感动、在异域新知中尝出欢愉,我是否有罪假如我以囚徒之身尝过并承认这确是人间欢愉之一种?”
巨蛙的自省是否可以看作林棹的自省?进而是否可以视为林棹对写作伦理的疑虑?在亲历一种现实,叩问模糊的过去,落在纸上的虚构世界还能否心安理得地安放欢愉?——来自写作的欢愉 。由此,我想到《潮汐图》里最真挚同时最危险的一幕,巨蛙为了帮它的船家养母,沉入海底寻找货物,它看到——
海底更暗 。我向大船尸骸去 。它不再是大船尸骸,而是变乱的签文,永失解签人;是所有被母亲剔除的定语的漩涡,是折断的腐烂的段落的渊薮 。我命运的线索发着噗噜声一串串升起,我不复存在的注脚浮游,废稿碎成粉末,错谬的标点摆荡似鱼群,词条被海沙深埋 。我浮上水面换过一次气 。我再次下沉,向母亲幽暗的髓海,向打死结的经纬线、弯成穹隆的甲板和死神的旌旗,向蓝蔼蔼幽灵宫殿 。
这样的海底,藏着巨蛙虚构的来路,也有母亲、造物主、小说家林棹与自觉、自省周旋过后的折损与消耗 。纵使《潮汐图》有如此多的维度供读者打开、进入,但只有一种维度——大海的维度,只有一种方式——下沉的方式,允许读者短暂地看一眼小说家的残影 。
至于“远方搭纸而来”,也就变得可以想象 。远方绝非轻易地搭纸而来,远方经历揣摩,想要尽好地搭纸而来 。《潮汐图》实现了尽好 。
【《潮汐图》经典读后感有感】原载新京报,此处略有删改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