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潮汐图》经典读后感有感( 六 )


听故事的人,讲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都在故事与现实的夹缝间摇摆不定,那么,所有巨蛙讲述的经历也就不再能经受目光真挚的一瞥 。既然H可以凭空创造巨蛙的来历,巨蛙讲述H在苏格兰的童年、研究博物学的经历,以及他与一头大象悲剧的遭遇未必不是巨蛙创作的 。
意识到这点,林棹的小说表露更复杂和迷人的质地 。有金红巨眼的母亲在天空的一角俯瞰巨蛙和它的世界,巨蛙习得母亲虚构的能力,在它的世界俯瞰另一个世界,世界与世界交错,投下变幻的影子便长出新的故事——并非唯一也并非最后的故事 。
小说里,巨蛙与画家好友冯喜去黄埔望大船,讨论海的那边是什么 。再次见面时,巨蛙与冯喜在澳门夜游,冯喜告别巨蛙,搭一艘大船出海 。海的那边是什么,冯喜心里有答案,要亲自去看一看,“实情他是知道,一切故事终要脱离大地、落出去变做大海的 。所以他不顾一切舂入大海,与故事汇合;他是要活作一个故事,要做千万故事一份子、永恒流传” 。
故事成为人物最长久和可靠的归宿,恰如林棹将巨蛙放进《潮汐图》 。明白了肉眼在彼此逼视时的受限,巨蛙甘愿将冯喜、或者说任由冯喜脱离陆地(现实)的命运,走进故事的大海,因为未知,他的存在就有了无数种可能 。他的归来最近可以“相距一小时”,最远可以“相距一次日出和一次日落”,这样新的风景、新的世界,是巨蛙为他预备好的 。而在巨蛙的大海上,“我亲爱的远航人不会遇见更坏的事了” 。
从《流溪》到《潮汐图》,林棹看待世界的信条之一似乎都借《潮汐图》里那个给巨蛙讲故事的女孩点出:“在这人世间,除了故事,我们一无所有 。”联想某次对话里林棹提到的一个基本观点,“一切都是虚构的”,再回到她作为小说家的身份——如果存在一种求真的极限,在林棹这里或许能找到虚构的极限 。故事身穿层层虚构的外衣,故事生出更多故事,这样的故事存在,难以被讲述——至少难以被一次性完整地讲述,于是故事就也是自由的了 。
3.
是否存在“小说家的自觉”这类说法?
小说《流溪》里,林棹首先让读者惊异、惊喜的是她矿石般的语言 。林棹极少限定一件事物出现在读者眼前的面貌,那幕奇异底片便是“玫瑰色沁着温柔的绿、愁惨的蓝、雌性的酒醉的黄,梦游的云絮贴着海平线走钢丝” 。这并非林棹出于对语言的迷恋,没有节制地将其缠绕在事物身上,一如植物塑造了《流溪》现实以外的维度,语言在此形成另一种维度 。所谓“小说家的自觉”,或许是意识到事物无法被语言单一地描述和占有,主动回避精确、果断的观看需要,尝试了解并想象它们存在的多种面貌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