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魈考残编》读后感1000字( 七 )


一些熟悉我的朋友知道 , 我在这部小说的第一个版本的开头曾以一幅手绘插图向米洛拉德·帕维奇的小说《哈扎尔辞典》致敬 , 虽然 , 事实上 , 直到今天我也没有通读过这部“辞典小说” , 但阅读《山魈考残编》的感受确实会与之相近 , 它也确实给过我重要的启发 。就形式而言 , 《山魈考残编》与《哈扎尔辞典》的相似之处仅仅是同样有一个虚构的出版者所写的“出版说明”或“卷首语”之类的开篇 , 但这种形式其实不是后现代主义的发明 , 很多古典作品都早已采用过这种“伪书”的形式 , 比如《雄猫穆尔的生活观》 , 所以从结构来讲 , 它们的相似程度十分有限 。帕维奇对我的真正启发在于 , 在匆匆浏览过几句之后 , 我发现 , 他的行文具有古代口头传统的特征 , 尤其是具有突厥语史诗的特征 。这不是某种表面的 , 修辞学的或语言学的特征 , 而是关系到一些更为根本的东西:即兴的创作原则 , 激发想象力的方法 , 以及一种制造迷人的“意外”的能力 。
总体而言 , 由于作品本身的不确定性(在未被书面化之前 , 同一诗人对同一诗作的每一次吟唱都会有很大的不同) , 以及创作和阅读的同时性(说与听的同时性) , 优秀的吟游诗人与他的读者(听众)一样 , 对每一个句子都充满期待 , 他必须不断地创造惊喜 , 这需要才能 , 更需要对“语言之神奇”抱有信念 , 需要冒险精神 , 也许最重要的是 , 他们需要将作品视为未知 , 需要将自我视为未知 。小说大师契诃夫曾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 , 大意是“我的写作秘诀就是从不修改我的作品”(不知道我的记忆是否准确) , 这其实是一种接近吟游诗人的创作方式 。
在《山魈考残编》前后 , 我阅读了多种文化传统中的史诗作品 , 有荷马和赫希俄德 , 有维吉尔和奥维德(某种程度上 , 他们是荷马和赫希俄德的变体) , 《摩诃婆罗多》和《罗摩衍那》的一些部分 , 《贝奥武夫》《伊戈尔远征记》《萨迦》等等 , 还有但丁和迦梨陀娑(西方和东方最为辉煌的诗人 , 书面语言的巅峰 , 但实际上却是口头传统的承袭者) , 以及弥尔顿和丁尼生等人的长篇叙事诗 , 后来一直扩展到《先祖阔尔库特书》《乌古斯传》《玛纳斯》等边缘传统中的口头叙事作品 。从那时起 , 我便有意追寻“没有文学时的文学”(至少是与我们的理解极为不同的文学)和“没有现代主义时的现代主义”(比如公元五世纪的诗人迦梨陀娑在戏剧《沙恭达罗》——这部戏启发了歌德的《浮士德》——中首先让舞台监督和女歌手讨论如何开始这出戏 , 这正是我们在二十世纪后半叶才有定义的“元叙事”的技巧)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