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魈考残编》读后感1000字( 八 )


当然 , 对于诸如“我为什么写作”或是 “文学究竟是什么”之类的问题 , 即使是这种年深日久的努力 , 也并不能直接通往答案 , 但正是这种无止境的追问让写作成为可能 。也许 , 写作并非思想主导的行动 , 而是诞生于思想尽头的行动 , 应困惑的召唤而生 。最重要的是 , 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 , 每一部作品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 , 他必须得天真地走上一条自己一无所知的道路 , 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 , 除了自身的勇气和毅力便无所依持 。他一路惊呼 , 一路颤抖 , 一路期盼着魔怪和猛兽 。
到这里 , 可以简单地说下我的翻译活动了 。我翻译过英国诗人、小说家鲁德亚德·吉卜林的诗歌作品 , 起因是我的一位编辑朋友向我询问对于英美诗歌的看法 , 因为那时他正在编一套经典诗丛 , 想从我这里挖些选题 。我跟他提到了我的观点(这个观点和之前提到的受口头传统启发的文学观念其实一脉相承):那些处于“模糊时代”的作家——即那些生活在“现代主义”尚未清晰 , “古典主义”早已失效的年代 , 并且有意识地利用这种模糊性来制造紧张感的作家——他们的作品对于现代文学理论而言 , 符号意义不明确 , 较难辨识 , 因此常常会遭到忽视 , 但他们往往是极为伟大的作家 。因为要如激流中的磐石一般 , 在那个“意义的混沌”中立足 , 需要更大的力量和更高的才华 。
重新审视这些作家的作品 , 有助于我们越过自身的局限 , 以一个更高、更广大的视角澄清文学的真正价值 。我认为吉卜林是这一类作家中的典型 , 他的“模糊性”不仅体现在时间维度 , 也体现在空间维度(对于东西方文化 , 他几乎有着同等程度的理解和情感反应 , 这让他完全处在那种对峙与融合的张力中心) , 某种程度上 , 他甚至和我们——当代的中文写作者——极为相像 。当然 , 他是一个伟大的天才 , 甚至比稍晚于他的艾略特和乔伊斯(两位矗立在现代主义浪尖上的大师)更为伟大 , 这是我要翻译他的另一个原因 。好了 , 关于这个开放性的问题 , 我实在太啰嗦了 , 到此必须打住了 。再多提一句:目前 , 我正在翻译欧·亨利和哈代的小说 , 他们二位也都多少具有上述的那种“模糊性” 。
方岩:之所以请你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 , 是因为你在我心目中属于“小众”作家 。我理解的“小众”并非那种小圈子范围内的相互吹捧和各自沉醉 , 而是与某种可贵的写作品质相关:因为形式和内容的复杂性而带来的阅读和传播的门槛;而这种门槛并非来自刻意为之的故弄玄虚 , 而是打破审美惯性的创造性和建设性 。比如 , 我经常跟朋友聊起你那部长篇小说《山魈考残篇》 , 它的片段曾发表于《花城》2017 年第 2 期 , 豆瓣上有全文 , 据说新的版本也将由后浪出版公司出版(注:目前后浪文学已出版) 。这部长篇在结构上戏仿的是文献学学术专著的形式 。通常说来 , 随着语言的铺展和篇目的增多 , 是描述对象意义增殖和明晰的过程 。而这部小说恰恰把语言的积累和文献的增多 , 展现为意义逐步衰减乃至虚无的过程 。这样的“虚构”所带来的那种阅读感受 , 是很难用简洁的语言向别人来传达的 。别人必须沉浸在文本的思辨脉络中方能体会到其中的高明 。这就回到了我刚才提到的“小众”“门槛”问题 。因为 , 对于大多数读者而言 , 小说与故事性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联系 。请问 , 你是如何看待类似的问题的?